大理之殤:潮水褪去,誰是贏家?
“那么多人等著要工資要吃飯!我怎么辦啊!你先幫我把工人的工資結了嘛,我現在就是要工資。你們為啥不給我好好說話嘛!”
橘色的會議室大門洞開,一位身穿藍色餓了么工服的女子躺在地上嚎啕大哭。她身后的橫幅上,血紅的大字赫然寫著“霸王條款!餓了么還我血汗錢!”。
這一幕發生在餓了么西南大區會議現場。痛哭者是其在云南的代理商。在投入數百萬補貼后慘遭拋棄的她,只得用這種方式維權。
大理古城南門,幾家餓了么代理商舉起了橫幅:“餓了么還我血汗錢”,“拿代理商當炮灰,投資百萬血本無歸”。
幾乎同一時間,大理吉蒼路口的樹下,沒有訂單的騎手們圍在一起玩著手機游戲。米線店老板老楊再次拒絕了餓了么業務員要他重新上線的請求,還告知其他餐廳老板別再用餓了么。因為“用了也沒單。”
大理,一座以美麗的景色、浪漫的氛圍聞名于世的旅游城市,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惡性補貼攪得烏煙瘴氣。
2019年初,餓了么高調發力三四線城市,承擔起阿里本地生活服務切入點的使命。被選為首站的大理意義重大:如果此戰成功,模式便可迅速復制,在全國鋪開。
為打造首個成功樣板,餓了么投入逾3000萬,在大理掀起瘋狂補貼戰,一度讓原本外賣日訂單只有2萬多的西南小城,飆升至近7萬。
隨著補貼停止,餓了么市場份額重回低位。商家陷入窘境“不做活動就沒單”,對餓了么敬而遠之;血本無歸卻遭拋棄的代理商怒不可遏;用戶被極差的體驗折磨不已;沖著高薪加入的騎手失望而歸。
舉阿里集團之力,試圖靠資本暴力殺出一條路的餓了么,首站即遭滑鐵盧。在如今的外賣戰場里,拼爹燒錢已經燒不出忠誠度和護城河。
補貼縮水,商家108單秒變18單
故事從今年年初開始。1月份,醞釀許久的餓了么正式推出滿20減19元活動。2月又迅速跟進滿25減24、滿35減32等不同力度,四六分的補貼力度吸引了不少商家。在美食城經營簡餐的小劉就是其中之一。
小劉在2月初接入餓了么平臺。“剛開始單量確實起得很快,一度飆到了200多單。”但他很快發現事情不太對:活動總是隔三差五地變,補貼分攤從四六變成五五,就連滿減也縮成滿25減15。
活動突然停止帶來的虧損更氣人。一天早上,小劉采購完后才發現活動突然停了,但他的食材還是按前一天量買的。“做活動和不做活動單量能差出一半多,這一下浪費了我1000多塊錢。”
米線店老楊的補貼一周內變了4次。后臺顯示,老楊3月24日剛上線滿25減24元活動,第二天就變成了滿25減20,第四天又變成了滿20減10,接著又變滿25減15。
3月27日,老楊售出了108單外賣,到3月28日卻突然變成18單。活動突然被停,不知情的他還按照正常單量采購米線及配菜。“這樣搞了2次,害我損失了100多斤米線,60多個雞腿,80多個雞翅膀。我這都是當天現做現賣的,當天賣不出去的話就只能扔掉了。誰還敢再相信他們。”
活動甚至給商家帶來了“后遺癥”。有顧客在優姐家點了2份同樣套餐。由于太忙,其中一份忘記裝贈送的小菜,顧客當即給了差評。優姐只得退款3塊錢了事。“但其實,她點那一單一共也就才花了1塊多錢而已。我給的餐,很對得起我們的活動價格了。”
“燒”出偽需求,市場份額曇花一現
3月中旬,餓了么達到史上日訂單最高值:3.7萬。這是餓了么和代理商燒了3000多萬換來的。在這之前,整個大理外賣市場的日訂單峰值,也不過是2萬多。
低價外賣吸引了大批偽需求“羊毛黨”。“點一堆炸雞披薩才花了不到10塊錢,誰不點誰傻。”一位大學生連著一周天天點外賣。瘋狂的外賣引發了不少媒體關注,云南信息報曾刊文稱,瘋狂的補貼正在把大理變成第二個無錫。3月14日,約談如約而至。
但激增的訂單并沒有把商家留住。補貼“燒”出了大量訂單,餓了么卻無力消化。大量餐損成為不少商家放棄餓了么的原因。優姐就曾經當場抓到一名偷餐的騎手。由于中午訂單多,他們會直接把餐品放在門口的桌子上讓騎手自取。當天中午一名騎手來店里就餐,吃完離開時竟然把旁邊一份打包好的餐品“順”走。
“當時已經有騎手進來要取餐,報了單號。我一抬頭看他不是報號的那個騎手,趕緊把他叫住,這才把餐留下。因為丟餐這事兒,他們賠償了我500塊錢,你就知道我丟了多少單了。”
有時候,優姐的訂單會莫名其妙消失。“我都做出來了,騎手也拿走了,但最后顧客就是沒收到。按要求給了顧客賠償,餐也沒有送回來,到最后我也不知道這些餐到底去哪里了。”
“有一天晚上,我接了30多個訂單,結果我餐都做好了,等半天居然都沒有騎手來取,也沒有人管,最后只能賠錢了事。”簡餐店的老板老王說。
運營中遇到問題,商家想找業務員溝通了解情況時更難。“跟我對接的業務經理,一天之內就換了4、5個。”一位奶茶店主告訴記者,在與餓了么合作的2個多月里,自己接觸的業務經理換了不下20個人。
由于不堪其苦,越來越多的商家選擇放棄。餓了么業務員三天兩頭上門,幫商家打掃衛生、打包食物,然而空頭支票已經很難讓商家回心轉意。此前餓了么曾經對外宣稱,截止2019年3月底,其在大理的市場份額已突破50%。如今已不復存在。
代理商投資百萬,砸錢無果成“棄子”
市場份額毫無進展,焦慮的餓了么又把刀揮向了曾經的伙伴代理商,大有鳥盡弓藏之意。當初拼命砸錢為餓了么掙出市場份額的代理商,如今正在遭遇無故清退。
在會議室門口大哭的李女士,正是餓了么在紅河蒙自的代理商。她表示,算上代理之初繳納的20萬元的保證金和34萬元的轉讓費,至今已經投入了300多萬元,如今突然“被清退”,血本無歸不說,還沒有人給出合理的解釋,只好出此下策來維權。
代理商們有理由憤怒。在一輪又一輪的補貼大戰中,不少資金都來自于代理商。以大理為例,為了做好充足準備,餓了么去年12月底就更換了代理商,第一批投入的1500萬補貼中,代理商的資金就占據了一半。第二批的1500萬中,也有500萬補貼是來自代理商。無力繼續“撒幣”的代理商,淪為餓了么融資壓力下的犧牲品。
王先生早在2016年就成為餓了么云南獨家代理商。此后每年花費100萬元,還逐年遞增。僅2019年3月份,就投入了40多萬元,還有線下推廣費10萬元。原本期待著付出就有回報,卻沒想到成為了“棄子”。
有代理商表示,餓了么總部每月會制定KPI指標,如果完成KPI指標將得到獎勵,若不能完成將根據合同流程進行清退處理。但現在每月的KPI指標不斷遞增,“根本不可能完成”。
早在2017年,餓了么就已經開始清退代理商。至于清退原因,業內人士表示,“代理商雖然立下過大功,但是不好管理,且給公司貢獻利潤少,自營體系就正好相反,給公司貢獻利潤較多。”
“此次各種理由清退背后,其實是餓了么對代理商的標準加高了,雖然說部分是為直營讓路,而更多的是選擇資金量雄厚的代理商,這似乎也跟餓了么全面鋪開代理模式的資金壓力有關,可以收取更多的代理費和更強力度的布局市場。”一位業內觀察人士稱。
騎手無單可接,百無聊賴
在餓了么做了一個多月騎手后,劉偉(化名)選擇離職。“還是不太適應,而且在那邊的后半個月基本就沒什么單了。”同樣是因為沒有訂單,早他一個月去餓了么的朋友也選擇了離職。
剛過去的半個月因為有補貼活動,單量確實不少,劉偉“每天輕松能跑60、70單”,但下半個月開始就沒什么單子了。沒活兒的時候,騎手們就聚在一起聊天,或者打手機游戲。
“最開始大家都是被高工資吸引過去的,”劉偉說。從1月份開始,餓了么大量招聘外賣員。“當時的政策是底薪3000,再加2000獎金,這樣的話,光底薪就有5000塊了。此外還設置了春節留崗紅包、大年初四返工紅包這種活動,都是4000塊大紅包。”3月份時餓了么更是打出保底薪資8000元的口號。
為了拿到巨額紅包,很多騎手初四就來上班,“但其實那時候根本沒有單子接,就在那兒閑著。”
優厚的待遇也吸引了快遞員、送水工、網約車司機甚至是臨近其他城市打工人員涌入。訂單火爆的時候,有騎手開始“挑活兒”,遠的不送,太多的也不想送。甚至有騎手對催單的用戶說“你愛吃不吃”。
但火爆并未持續多久。“做活動的時候,大理古城一天就能有6000多單,但活動一停,馬上就變成1000多。”單子少了,更沒有什么跑單的動力,騎手們就開始想法設法偷懶。
劉偉就是在這時發現很多同事都在用的“偷懶妙招”。由于餓了么后臺可以無限次轉單,騎手不想送單時,只要把單子丟進轉單大廳即可,這樣,一單外賣可以無限次地在不同騎手之間輾轉。
不止是大理。英國《金融時報》稱,餓了么的補貼和薪資已成為拖累阿里贏利的重要部分,如果繼續挑戰美團,進軍低線城市,阿里投資人未來將會感到不安。
重壓之下餓了么慌不擇路,情急之下只得“出爾反爾”。4月上旬,協議期還沒到,餓了么就在廈門試點提高商家傭金費率,絲毫不顧當初“絕不上漲費率”的承諾。幾乎同時,阜陽、南京等地又相繼曝出丑聞:餓了么業務員對拒絕合作的商家瘋狂下單,惡意刷差評。
發生在這里的一切酷似當年的無錫。唱戲的主角換了,但結局并無二致。補貼從來就不是正確的選擇,沒有人能從中獲益。
“都是泡沫。”老楊坐在門口小馬扎上,看著墻上張貼的藍色海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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